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末世第二十年

賀缺當然不可能用那少得可憐的半盆水來洗澡,他只能簡單的擦一下身體,正擦著,阮芽平靜且溫柔的聲音從門外傳來。

“我想你會需要一身幹凈的衣服,這是今天早上從後山拿過來,剛才清洗幹凈縫補好的,你需要嗎?”

賀缺看了眼自己破破爛爛、骯臟兮兮的衣服,應了一聲:“需要。”

“那我進來啦。”阮芽的音色溫柔,語調輕快。

“等等!”賀缺抓起一邊臟兮兮的衣服套在身上。

賀缺正在一顆一顆系扣子的時候,阮芽輕輕的推了推房門,說:“你好了沒有呀?我要去廚房,粥快熬幹啦。”

“你把衣服放門口。”

“可我今天還沒有掃地,會把剛晾好的衣服弄臟的。”

賀缺不得已,走到門邊,稍微開了個縫,伸出手去:“給我。”

阮芽忽的恍然大悟:“你在害羞呀。其實不必的,因為在我眼中,你和廢土之上需要照顧的野草毫無區別。”

賀缺:“……你能安靜點嗎?”

阮芽將衣服遞給他,說道:“快一點哦,我去把藥和粥帶過來給你。”

阮芽輕快的腳步聲很快消失不見,賀缺回到床邊,脫下沒系好扣子的上衣,然後看向阮芽帶給他的衣服。

阮芽所說的“縫補”也是真的縫補,這件衣服明顯是一件已經破爛的T恤,破口的地方被阮芽用上幾塊顏色各異的破布拼湊縫補在一起,線頭清晰可見,一條條縫補的痕跡像是扭曲的蜈蚣……又醜,還有點潮。

賀缺嫌棄極了,但嫌棄是一回事,他也不想再穿著臟得快發臭的衣服了,這件衣服是他最好的選擇。

好在褲子就相對要正常很多了,賀缺換上之後就走了出去。他在行走的時候,身上的傷口有些疼,但可以忍受。

賀缺剛剛走出門,還沒來得及打量一下周圍的環境,阮芽就急匆匆的走了過來,她的指尖微微顫抖著,似乎是被燙到了,一直到沖進房間裏將碗放下,她才長籲一口氣。

賀缺慢吞吞的又走了回去。

阮芽上下打量了一下他,說:“恢覆得真快,再有個兩三天你就能離開啦。”

賀缺巴不得,他“嗯”了一聲。

阮芽吹了吹被燙得發紅的指尖,說:“在藥和粥的溫度稍微降下來之前,我給你換下藥吧。”

賀缺往旁邊避了避,冷淡的說道:“我自己可以。”

“那你換吧。”阮芽將藥往他那邊一推,然後坐到一邊,準備看賀缺表演。

賀缺的手往藥膏那兒伸了伸,又縮回來,他忍不住問:“為什麽要盯著我?”

“你應該沒辦法自己換後腦勺的藥,我等著幫你。”

“哦,我差點忘了,你打了我一鋤頭。”

阮芽眨巴了一下眼睛,理直氣壯的說道:“你想傷害我,我當然不會坐以待斃。”

賀缺嘴上不饒人,他說:“我現在想傷害你,你只能坐以待斃。”

“哦。”

氣氛略顯沈寂,阮芽偏過頭去,不再看他,而是盯著自己還在發紅的指尖發呆,賀缺想他是不是說錯話了,但他覺得自己說的是事實。

正在他沈思的時候,阮芽催促他:“你在發呆嗎?不要浪費我的時間可以嗎?”

賀缺:“……”也是,他為什麽要在意阮芽有沒有生氣?

賀缺沒有回應阮芽的話,而是背過身去,剛想撩起衣服,又轉過頭:“你能不能出去?”

阮芽瞥了他一眼,覺得他事多又墨跡。她也沒多說什麽浪費時間的話,站起來就走了。

房間裏安靜下來,賀缺脫了上衣,看著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,眼神冷冽。

因為那個小姑娘在他瀕死的時候拉了他一把,他現在暫時也不想死了,他想好好活著。既然想要活下來,那有的賬,等他再回到幸存者基地,就必須得一筆一筆的,算個清楚,至死方休。

賀缺從小在末世摸爬滾打,處理傷口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,所以不一會兒,他就重新換藥包紮了,只不過正如阮芽所說,他看不到後腦勺的傷口,難以處理。

賀缺沒有尋求阮芽幫助,因為他認為他麻煩阮芽的地方已經夠多了,他不是個喜歡麻煩別人的人。他忍著疼擡起手,在後腦勺摸索著,手指按在了傷口上,確定了傷口的位置。

等到將後腦勺上的傷口換完藥,賀缺已經是滿頭大汗。

他還是先喝了藥,這一次藥沒有徹底冷掉,喝起來倒是沒那麽苦了,只是在喝粥的時候,那過分甜膩的味道,讓賀缺覺得嘴裏的味道一言難盡。

“她是不是多放糖了?”賀缺感受著嘴裏苦澀與甜膩交織的味道,嘟嚷道。

因為半天不見阮芽回來,所以賀缺自發的收拾了兩個碗,離開了小房間。他在院子的一角看見了竈臺,明白這就是“廚房”。

水槽裏已經有一個碗了,應該是阮芽的。賀缺想他也不是白吃白住的人,便舀了兩瓢水,連碗帶鍋洗幹凈了。他還記著阮芽說水很寶貴,還將水潑到了不遠處的一片藥田中。

做完了這一切後,賀缺隱隱覺得身上的傷口有些疼,但還可以忍受,他就沒打算回去休息。

賀缺想要了解一下周圍的環境。

傍晚的時候屋內還有非常昏暗的光芒,他洗了個碗的功夫,就天黑了。到了晚上,這裏就徹底暗了下來。漆黑的天幕無星無月,黑黢黢的,沒有一絲光亮。

賀缺的目力極佳,在黑暗中視物於他而言並非難事。

他循著藥田往前走。

這是末世第二十年,世界因為人類與喪屍的戰爭幾乎成為廢土,人類退居土壤完好的一隅,建立了幸存者基地。

賀缺當然見過基地外的土地,垃圾,廢水,武器,屍體,讓這片土地滿目瘡痍,土壤遭受了極大的汙染,變成了焦黑廢土,非常不適合人類居住、植物生長。

然而現在,在這廢土之上竟有這樣一片世外桃源。哪怕夜晚漆黑,賀缺依舊能看見滿目美麗的植物綠色,嗅見青草與鮮花的香氣……這裏的主人是阮芽,這個姑娘,究竟是耗費了多少的精力,才令廢土煥發生機?

賀缺在穿越了藥田之後,便是種植了蔬果的小田地,但阮芽並不在這裏,他稍微往前走了走,忽見搖曳的暖橙色光芒。

他望了過去,便見阮芽提著一盞煤油燈,那煤油燈的樣式老舊極了,光芒也十分黯淡,賀缺沒想到現在還有人用這個來照明,也不知道她是哪兒撿來的。

借著那暖橙色的光芒,賀缺清楚的看見了正在侍弄鮮花的阮芽,她空出來的另一只手捧著一朵姿意綻放的白色鮮花,賀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從鮮花挪到她那只手上。或許是因為燈光朦朧,他覺得阮芽的手比那朵花還要白。

夜晚的溫度有些低,一陣涼風吹過,賀缺反應了過來,然後朝著阮芽走了過去。阮芽聽見腳步聲,連忙說道:“你別踩到我的花了。”

“沒踩到。”賀缺明白植物在這裏的珍貴,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。

阮芽“哦”了一聲,盯著賀缺走過來之後,她才問:“你過來做什麽呀?”

“四處逛逛。”

阮芽唇角微微翹起,問:“這裏漂亮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有朝一日,我會讓你腳下的土地都像這裏一樣漂亮。”阮芽蹲了下來,輕嗅著花朵的芬芳,柔聲說道。

賀缺不知道怎麽回答,就沒有說話。他覺得,植物漂亮是一回事,毫無用處又是另外一回事。在幸存者基地,人們更喜歡興建建築,而非花草。

周圍不知何處,似有仲夏的蟬鳴。這方天地,沈靜而美好。

賀缺忽然開口問她:“今天的粥……很甜,你是不是多加了糖?”

“對呀。你不是覺得藥很苦嗎?我就多給你加了一勺糖。”阮芽折去一枝累贅的花枝,她將那枝漂亮的花枝握在手中。

賀缺當即就想否認,但阮芽將她手裏的花枝遞給了他,那花枝上綴著幾朵漂亮的白色小花,很漂亮。

阮芽說道:“送給你啦。”

“為什麽要送我花?”

“鮮花會給人帶來好心情。”阮芽語調輕快的說:“好了,回去啦。”

阮芽小心翼翼的提著那盞煤油燈往小屋的方向走,賀缺看得出來,她夜間視物的能力並不好。

兩人都沒有再說話,沈默的回到了各自的小屋,風平浪靜的一夜很快過去,轉眼間便到了翌日清晨。

賀缺是被餓醒的。

他是一個成年男人,雖然現在受傷了,但身體所需攝入的食物可不是早晚一頓白粥就夠了的。

這時候還早,但阮芽已經洗漱完畢起來了,她正蹲在藥田邊,對著一株碧綠的草藥說話,待聽見賀缺的腳步聲後,她便停止了說話,看了過來。

昨天光線不好,阮芽今早才看清楚賀缺的長相。她想,這個男人除了眼睛漂亮,人長得也好看。

賀缺問:“你盯著我做什麽?”

“你找我做什麽?”

“我可以用水缸裏的水洗漱嗎?”

阮芽伸出一根手指頭,道:“一瓢水。”

“謝謝。”

賀缺去洗漱,阮芽便開始熬藥、熬粥,她熬藥可比熬粥要快得多,賀缺洗漱完她就已經開始熬粥了。

賀缺站在旁邊看她慢吞吞的淘米、下鍋、放水、點火,終於忍不住開口:“你每天都吃這個嗎?”

“不是。”阮芽說:“你現在還在養傷,需得吃得清淡。”

賀缺往遠處望了一眼她那一塊小小的田地,試探著問:“要不讓我來?”

“好。”阮芽答應得很快。

賀缺在征得阮芽同意之後,去到她的田地裏尋找可以加進粥裏的蔬菜,但很顯然,阮芽並不擅長耕種,如果說她的藥田欣欣向榮,那麽田地便是死氣沈沈。

他挑了好久才選出一對小南瓜,將一鍋白粥熬成了南瓜粥,飽餐一頓。

這次的早餐兩個人是一起吃的,阮芽看他吃得快,說:“是我這兩天沒有讓你吃飽嗎?”

賀缺咽下嘴裏的粥,覺得胃裏暖洋洋的,他回答道:“小姑娘,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吃貓食的。”

阮芽腮邊包著一塊軟糯香甜的南瓜粥,她盯著賀缺,鼓著腮幫子,輕聲說:“你吃得太多了,真難養。”

賀缺: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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